Sunday, May 27, 2007

嵐山陰雨



心心念念的嵐山,想不到竟然在下雨。

這裡天氣似乎總是不挺好,上次來的時候,冷得要命,就是從那晚開始下雪的。

話說日語的嵐(Arashi),指的是暴風雨,不過嵐山這裡天氣雖不好,倒也很難想像這裡會有暴風雨。

單單從中文的嵐山、渡月橋來想像,這裡真是絕佳詩境。實際上,這幾年還真是觀光化得更為徹底。小賣店多了、路標指引多了、遊客更是多到個不行。

有一點小失真。不過走上渡月橋,那山上團團粉紅,還是讓我心情大好。而且橋雖是水泥橋,但是從橋上望向開闊的河面以及平緩的山陵,這時候若是明月來相照,真的是好個不分古今的絕景。

而且兩次來嵐山,似乎總是規劃錯了。太接近黃昏,玩總不盡興,上次小火車停駛(事實上就算是小火車正常營運的時節,我們傍晚才到,也錯過最後一班時間),嵯峨野竹林也去不成,白天好乘涼,晚上陰森森。

這次來,雖是提早了點,但是一個下午確定是不夠的,趕火車趕得辛苦。




倒是小火車不可錯過,雖然也是觀光客標準行程,不過山中保津峽山櫻春色,襯映著綠水山嵐,火車穿越鐵軌旁夾道的櫻花樹叢,這樣說好了,小火車上滿是驚呼讚嘆,短短二十幾分鐘,大家都是充滿期待的。

小火車的終點,已經離開嵐山了。我有點意外。

我原本還規劃從終點走回嵐山搭車回市區,事實上,這當然是笑話。穿山越嶺、無路開山洞而來的小火車,難道還走鐵軌回去咧。更別提天色晚晚,山中有鬼。

啊、我無意講鬼故事,我說的是楚辭九歌中的那種山鬼,含睇宜笑善窈窕的那種。

扯遠了,不過經驗就是,嵐山之行,最好是早上出發,漫遊名寺古剎、品嚐小點、用過午餐之後,慢慢走去嵯峨竹林,正午或偏午時候,竹蔭正是清涼,偶逢整齊墓地,也不會太過敏感,竹林裡還有著名良緣祈願的野宮神社,頗是幽靜,那時拜訪剛好。

野宮神社據說是源氏物語中,六條御息所女兒齋宮經過休息的地方。這段我不記得了,倒是記得六條御息所好像就是住在嵯峨野,由於她是風尚高雅的人,使得當時去嵯峨野拜訪她的牛車絡繹不絕,源氏也是其一,並成為她的年輕愛人,最後由愛生恨,生時靈魂出竅糾纏源氏之妻葵之上,死後又成為怨靈害源氏之愛紫之上重病,最後虛弱而亡。

說起來,好像是挺淒涼的,又有點可憐可怖。至於野宮神社,應該是跟六條御息所沒什麼關係吧。至少,她的女兒齋宮,從皇子妃成為皇后,是個清淡的人兒,並沒有什麼感情問題,呵。

過野宮神社之後有小火車車站,從這裡搭車,剛好可以省一段來回腳程。不過,上了小火車之後,除非原車坐回嵐山,不然剛剛好可把小火車當成嵐山嵯峨野最美好的句點。

不過我的句點,我覺得小火車終點附近的田園頗是不賴。

尤其從回市區的JR車站看出去,有一小畦菜園超可愛的。淡綠色的大根(白蘿蔔)、黃油油的油菜花,還有一小樹守護菜園似的小櫻花樹。日本人是怎地,連一個小菜園都要堅持雅緻?

結廬在人境

來說龍安寺吧。



結廬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。問君何能邇,心遠地自偏。採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山氣日夕佳,飛鳥相與還。此中有真意,欲辯已忘言。

走進本堂,脫鞋後踏入室內,就是看到這一大幅字。

字寫得好不好,無從評斷,不過在這充滿山居禪意的寺院裡看到這樣一幅字,確是欲辯已忘言。

基本上,從踏進龍安寺之後,還真有點搞不清楚人是不是在日本。亭池舟橋,都像是某些中國古詩裡的化境。

本堂方丈室窄廊下著名的「石庭」,差不多就是一幅橫看成峰側成嶺的立體山水畫。這大概也是日式庭園裡知名的「枯山水」佈局吧。

參觀的人不算多,不過幾乎都坐在窄廊下,或獨思、或閒聊。沒有我的位子,於是東張西望一會兒,就想走了,退了兩步想拍個紀念照,才發現矮牆外粉白緋櫻頗有意思,枝頭垂櫻甚至探進牆來,幫水墨畫添了幾筆淡紅。嘿,這山水,也沒那麼枯咩。




其實,是覺得有點羨慕、有點奢侈。這寺院,建築及庭園規模就跟貴族莊園沒兩樣,這窄廊是我愛的那款,腳踩在上頭之舒適的,直想找個沒人經過的角落托腮發個呆。

獨自逛完龍安寺後,要走去平野神社跟大夥兒會合,發生了一個小插曲。我,迷路了。

原本坐公車來的,公車前兩站就是金閣寺,大夥兒都在那裡,我一個人再坐兩站:立命館大學、龍安寺前。之前看好地圖了,金閣寺、龍安寺和平野神社,在地圖上差不多是呈三角形,因此說好跟大夥兒在平野神社前碰面。

不過走出龍安寺,有點傻了。明明地圖上指龍安寺正前方直走就是平野神社,但,寺前除了一條剛才坐車上來、橫切而過的小馬路,沒有直交的路啊?

你注意到我說坐車「上來」了嗎?沒錯,這是條山路,沒什麼人家,是山路,所以不太好走,往前去是另一個觀光名所仁和寺,不過離我要去的平野神社、甚至金閣寺更遠,別無他路可選,只好往回走,至少回到金閣寺,再繞去平野神社。

走了一小段,冷冷的春寒天,我開始發汗。想不到公車開得頗遠,或許是山路的緣故。走著,沒人,旁邊有石碑工廠,在山邊矗立了一叢小小石碑林,而且,好像是墓碑……

走過一段山路起伏,看到前一站站牌,立命館大學,有點想譙髒話,因為前面的路感覺又是不斷的坡度,不想走,再重複對了對地圖,明明就有路可以從龍安寺正前方下去,或許是小路,被我錯過了。

於是再有點傻地走回頭,就在立命館大學外圍,有條像小巷子似的路,看起來的確是下坡,而且方向是對的,但那小巷有點感覺像是私人巷弄,又有點像是死巷子,如果走下去又要再走上來,可能會要了我的老命。

正猶豫,一輛小50摩托車騎了進去,像是年輕女生。

至少可以問那個女生,於是走了進去。結果巷子右邊是摩托車停車場,左邊是圍牆。那女生停好車走出來,趕快抓住她問。

是個年輕學生,看起來還滿像新生的,背了網球拍之類的,穿著球鞋,大概是約了人來學校運動,或是網球社有活動的樣子。

她腳步很匆促,看起來在趕時間,幸好有理我,而且挺友善的,雖然不會講英文。我拿地圖指平野神社給她看,她露出了然的表情,但猶豫了好一下,看了看手錶,確定她真的在趕時間,不過她還是比手勢叫我跟著她。

她真的很趕時間,因為她走得超快的,雖然說是用走的,但是我幾乎是小跑步跟著她,有點想跟她說,我年紀大了不堪折磨,又有點想跟她說,等我一下讓我拍個校園照,她領我走的路,正是穿過校園,旁邊可以看到教室、還有社團海報之類的,老實說,那海報挺遜的,想不到學生畫的POP海報,也算是中日水準一般般。

不過校園裡也有不少櫻花樹,此時正是花團簇簇的時候,在教室走廊下,有這樣的花樹也是挺不賴的,我還抽空跟她說:Kiray,不過她沒什麼反應,讓我對自己的確不佳的語言能力又大為減分。

走太快了,也沒記得怎麼走的,只回想到,好像不太算是路,除非你覺得學校裡A大樓跟B大樓之間的空地也算是路的話,忽然她停下來,指著前方算是筆直的道路,手勢像是叫我直走的樣子,我好不容易聽懂她的日語裡好像有講到straight,我呆呆地重複問她:go straight?她點頭,我才趕緊謝謝她,她真的很趕時間,馬上回頭走了,而且是走回頭,讓我萬分不好意思,也有一點點喘了口氣,這小妞兒帶路真急。

不過這京都的人情味,還是跟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樣沒變,感覺真是挺好。

雖說直走就到,還是走了一小段路,而且這路上都是很平常的居家住宅,還有像是文具店似的小郵便局,這裡好歹算是學區,感覺不太熱鬧咧,也沒有啥小吃店或什麼小商家之類的。

或許是校園後門吧,前門好像是龍安寺前一站公車站牌那裡,說起來,更加荒涼,難怪學生要騎小50上學。

直走出了小巷,終於看到大馬路,路邊至少還有麥當勞,馬路對面正是平野神社,不看門口偌大的朱紅鳥居,也看到裡頭滿是櫻花樹的花海,還有園遊會似的熱鬧攤位。

我不知是迷路昏了,還是被觀光牽著鼻子走了,就這樣感到一絲絲安心。

不過找到目的地,感覺總是好的。一看錶,挖咧,竟然還提早了七、八分鐘到,感謝立命館的小妞兒,她指點的確是條捷徑中的捷徑,不過,她真的也走得太快了一點,這一條迷途,不到十分鐘就見到了明津。

Sunday, May 13, 2007

源博雅說櫻



月光中,櫻花樹枝搖曳著。

有微風。

樹枝因繁密盛開的櫻花重量,比平常垂得更低。

那樹枝在微微搖曳。

一片、兩片,花瓣離開樹枝,在半空中飛舞。

離花瓣真正開始凋落,大概還需幾天。

月影映在櫻花上,令花瓣看來有些微藍。

博雅與晴明相對而坐,望著夜晚的庭院。

博雅眼中,映著櫻花。

窄廊上,孤零零擱著個盛酒的瓶子。

不須多說,博雅與晴明之間似乎也能契合。

「這櫻花開得很美不是嗎?晴明。」

「嗯。」晴明低聲點頭。

「可能的話,我真想像那櫻花一樣,當我自己。」

「是嗎?」

不只視線,這回晴明將臉龐轉向博雅。

「不知怎麼,我很喜歡櫻花綻放的方式,也很喜歡櫻花凋落的方式。」

「是嗎?」

「它們認真綻開,也認真凋落。櫻花,因綻開為櫻花而完成身為櫻花的某種使命,然後再以櫻花的形狀離開枝頭凋落……」

「嗯。」

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,櫻花就是櫻花。櫻花,只能如櫻花般開花。也只能如櫻花般飄落。真是的,櫻花怎麼能那麼完美地做櫻花呢?」

「…‥」

「想到這個,我才認為自己也很想像櫻花那般,想當自己……」

「…‥」

「你想想看,晴明。」

「想什麼?」

「其實並非只有櫻花。正如櫻花能像櫻花那般完成自己的任務,梅花不也一樣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嗎?」

「唔。」

「蝴蝶像蝴蝶那般完成了。牛像牛那般完成了。鷺鷥像鷺鷥那般完成了。水,水也像水那般……」


……就此打住。再抄下去,大概要進入神經錯亂的地步了。這是夢枕貘《陰陽師—瀧夜叉姬》開頭不多久的一段文字。中間其實我還跳過了不少無意義的單行發語詞。我想我有99.99%的把握合理懷疑夢枕先生根本是在騙稿費。

某一方面來說,這真的不環保,書內頁天地已經留得超級寬了,還一行一個發語詞就換行。因此,我每次看陰陽師都有氣。不過,看得很順、很快,劇情也不會冷,於是看完每次都還是原諒作者了。只是下次續集再出來,大概又會再氣一次。

書那麼厚一本、甚至兩本,偏偏裡面字少得可憐,這樣還要拆成兩本出書,簡直是變相漲價100%。

話說回來,浪費紙歸浪費,浪費錢歸浪費,看到博雅這段,或許是滿無聊的,但是,我卻還滿喜歡的,後面,晴明又要開始講到「咒」,這回晴明沒機會講太多,博雅總是很害怕聽,因此把話題岔開了。但是,其實博雅也知道他要表達什麼意思了,這部小說看到最後就知道了。
不過,我還滿喜歡晴明說「咒」的本質,很有趣,博雅害怕的樣子,也很有趣。這算是夢枕貘這部陰陽師的魅力吧。

而這段博雅說櫻,在我從京都賞櫻回來之後,感覺又更有趣。

基本上,博雅說的雖然瑣碎了點(這是因為夢枕大師又在騙錢了吧),但是,感覺還滿適切的。差不多,就是那繁櫻盛放時,給人的感覺——絢麗、優雅,每個姿態、每個盛放及凋零都美,想成為櫻花,又想像櫻花一樣做自己……

幸福的見證

春天,果然是戀人的季節,這點,還沒會見京都春櫻之前,還真是沒想到。

雖然賞櫻人超多,倒不是說情侶的比重較高,這點我是沒用眼睛統計過啦,但是粉嫩的櫻花如此可愛,感覺就超浪漫。

而在老櫻花樹下舉行的婚禮,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無暇、幸福的見證。

這是在平安神宮裡,廣場一角正在拍結婚照的新人,雖然被遠遠的隔開,而且背對著,看不到新人的表情,但是那一身傳統日式和服,就著身後滿開的老櫻樹、蓊綠的青松,已經有讓人想流淚的感動了,不得不讚嘆,這對新人真是選了個好時節,如果是我,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櫻花與松樹的祝福吧。

說到戀人,京都有兩個著名的良緣祈願,一個是超熱門、人滿為患的地主神社,我第一次來的時候,人還沒那麼多,不過那時我從門口經過,毫無所覺地錯過了;另一個則是野宮神社,在嵯峨野的竹林附近,這次又從門口經過,因為趕小火車錯過了。

看來我的良緣祈願,好像總是只有擦肩的緣份而已,哈。

不過,錯過一次,總沒有錯過第二次的道理。這次,人雖然多到個不行,但還是硬去擠一擠。總算,有沾到一點地主神社的香火,呵。

而且,也不忘買一個桃花緣御守。

只是,最後御守只留在我手上一天,又送了出去……

不管怎樣,我還是相信地主神社的良緣祈願,倒不是因為日本神比較靈,主要是眼見為憑。

那天走下地主神社的階梯時,迎面走來一對穿著和服的夫妻(或情侶),兩人並不是特別帥或特別美,我也不怎麼擅長猜人的年齡,只是他們臉上的笑容,感覺就跟這時節的櫻花一樣幸福。

讓人忍不住跟他們一起微笑的幸福。

後來走下清水舞台之後,又碰到了那對夫妻,趁著別人幫他們拍照的時候,我也假裝拍清水寺風景,偷了一張幸福的見證。希望沒有侵犯肖像權的問題,嘿嘿。

南禪寺參道


印象中南禪寺應該算不上什麼賞櫻勝地,參天松柏、蔭下綠苔還比較多。

我對南禪寺印象之好,比之清水寺有過之而無不及,雄壯古樸的山門,曾經在大雪中為我提供一個寧靜無比的遮蔽,那時刻、那景象,可說此生難忘。所以此遊,再度瞻仰是必然的。



春遊南禪寺,陽光無限好,想不到此地櫻花也是如此繽紛,參道上竟也滿是盛開的粉紅。

此地莊嚴的建築與深幽的庭園,想不到與櫻花緋色如此地搭調。

感覺連花瓣飄落的姿態和陽光撒落的寓意,都充滿了禪思。

不得不再讚嘆一句我的旅遊名言:陽光是最讚的燈光師啊!感謝主!